母亲的茶园

发布时间:2020/06/15 09:18:57     作者:李鸳鸯

母亲总是在忙碌,忙碌在她的茶园里,那茶园,是她的命根子。

回家了,太阳早已西落,做好饭的我盯着时钟等着母亲。七点,七点一刻钟,七点二十……终于,我拨通了电话:“妈,要回来了吗?”“还有一会,你先吃吧。”天已经黑了,我心里还是有些不高兴。

和母亲商量了好久,还是决定母亲早起去清凉街卖茶,而我,在家里做饭,等着她回来,吃完饭,我们就去大菁山茶园。母亲回来了,左手一伸,右手一摊,献宝似的,一样样拿出来:“你最爱吃的灰水粑粑,买了几根包谷,还有凉拌菜,还有……”顿了顿,母亲接着说,“刺包菜没买,太贵了,比猪肉还贵。”母亲的笑开始勉强起来,我忙打断她,“妈,茶叶卖了多少钱?”“大茶25块,小茶9块,我听人说,小茶有卖到十二三块的,我忙着回来,没多守会,卖了就回来了。”“妈,我不是小孩儿了,已经不爱吃了。”就这样,母亲一句我一句一顿饭便是吃好了。

“你收拾上些吃的,我去换衣服。”母亲说。从锅里拿出热腾腾的包谷,客厅里拿两罐凉茶,再从冰箱里拿出一个大梨,接着又灌上一壶冷白开……好吧,茶园还没到,茶叶还没采,背箩已经装了大半。

要说采茶,最远的记忆大抵是在四五岁的时候,那时候家里的茶很少,却很珍贵,我的零食钱在那呢!小时候的我图个玩儿,母亲做啥,就跟着戳弄啥,去哪,就跟到哪,尾巴一样的,甩也甩不掉。阿妈带我去采茶了,她背一个大箩筐,我拎一个小提箩,她在前,我在后。茶园在的地儿,有个让人听了后背发凉的名儿——老坟头,几乎所有李姓人家的老祖们都躺在那里。好吧,直到今天我也不乐意一个人去那里。

小时候做事除了喜欢跟着母亲,还喜欢装小大人,说大话。“我今天要把提箩摘满!”我告诉母亲。

估计,说大话的人,往往现世报来的也快,下雨了。母亲把伞靠在一个小斜坡边上,地上垫一只口袋:“你就坐在这里,不许淋雨,不许玩水,妈妈去摘茶”,“嗯嗯”,我连连点头答应。每隔一会儿,母亲都会提醒我:“不能玩水哦”“好。”我总是很快地答应。母亲采完了茶,背满了箩筐。“我没有玩水哦”,眨巴眨巴眼睛,我告诉母亲。母亲却是哭笑不得,在她的眼前,她的姑娘,身上没有湿,手也是干净的,鞋子整齐地放在伞下面,只是她的脚,已经伸到伞外,裤腿高卷着,脚后跟上沾着一坨一坨的泥巴,脚边上是一个个小泥坑,一双脚脏兮兮的。

要回家了,我开心极了,火速穿上鞋子,抹抹屁股,提上小提箩,看了看我的,再看看妈妈的,临走前,我告诉奶奶了,要摘一箩筐的,不满,得多难为情呀!我骨碌碌转了转眼睛,趁着妈妈收拾东西的间隙,抓了几把茶放在自己的箩筐里,又把箩筐的茶抓了抓,松了松,“嗯,满了!”这才一蹦一跳地跑在妈妈前回了家。

岁月流转,光阴逝去,家里的茶园增多了,买来的,开荒种的……林林总总,大概十几亩。台地茶不值钱,管理起来却很费劲。茶园是家里的经济来源之一,父亲会和母亲一起干,在别人休息的时候,在冬季的时候,在中午太阳光最强的时候,除草,翻土,施肥,修枝剪叶……我和弟弟的学费就在那里,一锄一草、一尖一叶。小学,初中,高中,大学,那一尖一尖儿的茶陪着我和弟弟长大,送着我和弟弟走向更远。

后来,家里逐渐宽裕起来,父亲外出打工,母亲照看家,偶尔也在周边做些小零工,我也毕业工作了。日子看似好起来,却也愈发忙碌了。全家人能坐在一起吃饭的日子,也就过年的几天。母亲总是一个人守在空荡荡的家里,满园子的菜都开了花,吸引着一群群小昆虫,每次回家,我都会玩笑地说:“妈,家里的菜都老了,开花了,你咋不吃呢!”母亲委屈地说:“你们又不回来吃,家里就4个人,也要分4锅吃饭。”

思绪回来,看着这漫山的茶叶,这几年,母亲一个人,家里要照看,鸡猪不曾少,菜园总有四季时蔬,茶园也从没荒下过……不是没劝过母亲,要多休息,她说:“我没钱给你弟俩,不过,管好这菜园茶园,我就能养好自己,你爹和我的生活费也是有的。”

采茶是项体力活,更是耐力活。中午的日头不会因为采茶人的辛苦而减弱半分。考验来了,随身而来的黑狗开始狂躁起来,它不停地上蹿下跳,寻找着避荫的潮湿地,然后刨土、坐卧、伸出长长的舌头,呼吸声越来越浓重。“来树下面,这里凉快!”母亲喊我,“快来,你平时晒的不多,熬不住的,容易中暑!”我真想告诉母亲:妈,我已经长大了。

妈,我已经长大了。那茶叶翩跹,山风袭袭,能否把这消息告诉母亲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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