三月于我,是各种往事总是不由自主从心底泛起的时节。我较为深刻一些的记忆,似乎都是集中在这个人们喜欢称之为“阳春三月”的季节。常常是,定定地感受一个场景,或是看见一个景物,与此有关的往事便会自动地浮现于眼前,这也许便是所谓的触景伤情。
我看见火红的木棉花此起彼伏开放的时候,关于阿爷的点点滴滴,便会如那星星点点的花朵般一件件从心里头冒出来,从脑海里钻出来,我总忍不住细细地回想,一遍又一遍。
安定的木棉花,早在二月的时候就露出了红艳艳的模样了,高大挺拔的木棉树上开满了火红火红的花朵,周边都是一片绿意盎然的景色,唯独有木棉花的地方色彩艳丽,这样的景象,不论是在房前屋后还是在山间河边,都是极好看的。清晨,阿爷肩膀上挎着竹篮,手里拿着镰刀,领着我去割牛草,当我们远远地望见树林边有木棉花开,阿爷便会停下脚步给我讲五六十年代他所经历的事情,告诉我,闹饥荒的日子,他们是怎样用山茅野菜来填肚子缓解饥饿。日子好起来一点以后,再不用山茅野菜充饥了,但是他能把攀枝花(我们那一带对木棉花的叫法)做成美味的菜。花开在树上,就让它好好开。阿爷说,待花朵稍微蔫了掉落下来,再拾回家做菜吃。
三月,木棉花开始渐次褪去红艳的色泽,花朵断断续续从枝头坠落。阿爷带着我和弟弟,挎着提萝去花树下捡拾木棉花,捡拾的事情多半是阿爷在做,哪朵花可要,哪朵花不可要,哪朵花样子是好的,但是有可能涩味大,只有阿爷知晓。等提萝里的花满了,再去自留地里割一捆成熟饱满的蚕豆,祖孙三人才满载而归。
回到家,分工是明确的,我和弟弟剥蚕豆,挤豆米。阿爷则生火烧水,摘花洗花,拿回家的木棉花洗净以后,阿爷就用开水烫花,为的是除去花的涩味。烫了几分钟后,他把花捞出放入冷水中浸泡半天。傍晚,等花泡得差不多了,他拿出吊锅,放入一块腊肉,加上豆米和花,就开始上火熬煮,我和弟弟则眼巴巴地坐在火塘旁等着。等到汤汁溢出吊锅,香味扑鼻而来的时候,木棉花菜就做成了。这时候,外出干活的父亲和母亲也回到家了,在昏黄的灯光下,一家人津津有味的品尝着阿爷做出的木棉花菜。
阿爷过世后,我再没有吃过木棉花做成的菜。也没有人提起木棉花可以当成菜吃。
“妈妈你快看,球场后边的木棉花开啦。”周末的一个清晨,孩子趴在窗前唤我过去看花,我快步走近窗台,抬眼望去,原来,球场后边的那一棵木棉花,不经意间已经开了一树,那花朵,沐浴在清晨柔和的阳光中,煞是好看。
木棉花开或者不开,逝去的是永远逝去了。但是,念想之花,永远开放于心。思念至此,我内心顿觉轻松了起来。